有玉在心

  喜欢玉，一直想养一块玉，佩只是单纯地戴着，各增其色，而养，是要用心，精心呵护，不离不弃，直至用人之灵气开启了玉之灵气使其变得通达透明，懂的认主，可以辟邪。玉是有灵气的，一直如此固执地相信，一如认为春秋时齐国公子小白与公子纠争夺王位，公子纠朝小白射出的箭被小白的玉带钩住了箭簇而侥幸未死，之后争霸天下是玉的灵性，它救得主人一命，也间接拯救了一段历史。这灵性其实是爱，主人爱玉，日久于玉也染了爱意，反过来爱主。

　　我喜欢人物之间这样相知默契。爱玉，不仅爱妻莹润晶莹，更爱其文字间的含义。有一些字，只单独地站着，便能给人以及好的美感，温暖而慰藉，如同瑞雪中横逸的红梅；夕阳下微摇的芦荻花；竹篱旁怒放的黄秋菊，有无限的美。玉便是其中之一，他令人想到温润、纯净、高洁、君子、美人，想到一种谦和儒雅的气度。我曾想一个喜书法的朋友求字，只要他写一个玉字，但他说如玉一样越是简单的字，越是难以把握，非是功力深厚的人不可为。如王羲之书的“之”字，笔端万变，如美人妖娆，姿态万千，臻于化境。而常人却轻易写不好他。“玉”字亦如是，可以随意四笔写成，却写不出“玉”字的君子美人气场。

　　玉亦是美人妖娆，姿态万端。《诗经》里那么多玉，却各有美丽的名字，琼、瑶、瑜、琅、瑛、琚……如万千女子，只有一个好字美容颜……每见美玉心头一喜，储藏的关于玉的美感瞬时浮现，温雅润泽，如处春日。《诗经》有“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如此慷慨温厚的君子，玉是其佩，玉便也君子起来。又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更直接地说君子如玉，瑟兮兮，高洁无暇。

　　可惜沿《诗经》而下，玉边越来越是美人的事。说“美人如玉”的多于说“君子如玉”，或者玉太过温润谦雅，《诗经》里温柔敦厚，谦恭有礼的年代逐渐远去，君子也渐离玉而去，选择更富张力更富权势的配饰。春秋战国该佩青铜剑，仗剑立马，逐鹿中原；汉朝亦要佩剑，以满足随时准备扩张的野心；三国两晋南北朝只合佩玳瑁或明珠，脆弱而易碎，光华不远照；唐朝理应着丝绸，披薄纱，佩金银、珐琅和鲜花，珠光宝气，富贵繁华，如一场梦境。剑亦有，但只成装饰，提醒一个仗剑游历，救济苍生的江湖梦。再往下的宋时，人人都只把玩金石或陶瓷了，浅青浅蓝的青瓷，似一个永远也无法温暖的梦，或看着有天然断纹的陶瓷，有如蚯蚓或涟漪般的瓷器，用愈久而纹愈多，如家国破碎不整的版图。而元朝佩什么都无所谓了，汉人毕竟进不了主流社会，湖人的铁骑下唯有刀弓与貂裘。明与清，有钱有闲的贵族，就去整置一套精致清丽的家具，在黄梨木镶金嵌银、简约清美的雕花床上，倚上去做一个温暖殷实、永不老去的家园梦。昆曲依依呀呀婉转地唱着，一觉醒来，所有人事已非，现代人什么也不佩，唯一彰显优越的地方，似乎是佩着无数的票子。君子如玉，美人如玉的梦远了。

　　但玉仍是一个具有温情与温度的意象，他仍旧是我的梦。宝玉与黛玉荣国府初见，宝玉劈头盖脸只是一问：“妹妹可有玉？”黛玉一时愣住，我亦愣住。若有人亦对我有此一问，我或者如此回答：你可看到我的玉？我的玉在石里。每个人都是有玉的，隐藏在外表为石的心里。只是不知旁人能否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