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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福英:隔岸的天空

2015-09-06 09:01:00 作者:  来源:泰安作协网

    隔岸是个迷人的城市,尤其对我二十一岁的年纪,充满诱惑与畅想。

      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上空光芒闪耀,宛若一幅优美画卷,熠熠生辉。坐在湖边眺望的我,回头望望灯火稀疏的村庄,心里会莫名的勾起一片感叹。一水之隔,造就城市与乡村两个天地,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又自然。

      

      早春二月里,再也忍不住在家蛰伏的生活。我打起行李,踏上打工之路。学业的偏科,使我没能跨入名牌学校,高职毕业的遗憾让我饱尝了世俗的眼光。尽管父母没有一句责备,我还是不想让自己人生的脚步停留在这里,停留在尚未展翅就折翼的状态。二月里依然春寒料峭,可喜风已经变暖,春天的影子已然在山巅河流留下温暖的印记。走在路上,心情泰然,我给自己一个祝福,希望应聘到满意的工作,最起码要学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傅闽跟在我身后,踢踢踏踏,磨磨蹭蹭。送我去打工,他是那样地不情愿。他以为,有他优厚的家庭,有车有房,足以给我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知道我还追求什么?尽管我没有讥笑他那车,一台农用带斗四人双排;那房,不过农家小楼,还只盖了半个围墙。我还是不想太戳痛他的心。毕竟,世家的几代友好已经结为牢固的情谊,任何一方的破裂,都会给这条友谊链斩上几刀。他的父亲,是一村之长,母亲,开一家村里最大的百货商店,算是农村比较精明有眼光的商人。一家人能把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已经不容易。何况我和傅闽在他们眼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的一双。

      

      傅闽不丑。高高的个子,憨厚的脸庞。算不得五官精致,倒也看得过去。独不明白,没有遗传他父亲洪亮的大嗓门,大刀阔斧的行事作风,遇事畏首畏尾,说话文声文气的,没有男子汉气概。

      

      “不去了好吗?你不了解那个花花世界。回头让我爸给你安排一下,去学校教书,不是很好吗.?”

      我“嗤”地一声笑出来。“小学教师啊!那个只有二三十个学生的学校。难道你认为我的水平不够教一个更高一点的级别吗?”

      傅闽显然听出了我话里的寒意,恼怒起来。“好!你走,我不拦你,但说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后果,咎由自取。”

      我笑弯了腰。“我去打工,又不是去犯法。干嘛干嘛,一惊一乍的。好像我去杀人越货似的。不是还有茗雪嘛。”

      傅闽收起怒容。“我只是不想你离开,不想你……到那里,人心都会变的。”

      我豁然动容,没有回应。我毕竟知道,他心里有我。他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份不满足,总有那么一份期待和说不出的感觉呢?

      万不得已,我知道我不能开罪他。毕竟我的父母,我的家族,都在他父亲管辖之下,一村居住,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关系。

      车来了,我拿过背包,跳上车。傅闽站在车下,无奈地抽着烟,挥着手。仅仅大我两岁半,已经十足一个社会青年,烟酒俱会,还会划拳。我再次暗暗叹息,他怎么就不是我理想中的样子呢。我扭转头,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感动。心里狠狠地劝慰自己,却又带着那么一点自责和羞惭。不知道该怎么表述,眼前的世界明亮又迷茫,或许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梦,都有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这不能不说是人生一个理想。尽管这梦不一定实现;尽管这梦会使人生激越,扭曲或者打散;尽管在追梦的路上会摔跟斗,跌跤或者受伤,但为了追梦,很少有人放弃理想,这是事实。

      

      车行在路上,湖里的水波光潋滟,蔚蓝明净。湖边的沙滩在初春温暖的阳光下柔软开阔。水波荡漾着,退下去,涌上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想着昔日光着脚丫在沙滩上捉鱼,捞虾,拾贝壳。仿佛那日子已经久远悠长,须回到童年漫漫时光。

      

      湖水开阔,洋洋洒洒,一望无际。虽只是一水之隔,从东岸绕到西岸,仍须两个时辰。车在预定站点停下的时候,正好上午十点。茗雪说十点左右正好,这个时刻该忙的忙过一阵,正好是休息一下闲聊话家常谈工作以外话题的时候,人的精神会比较放松,也容易对身外的事情产生兴趣和上心。

      

      走出站点,看到正往大巴眺望的茗雪。初春刚到,茗雪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裙装,略显丰腴的身材加上一张红润的脸,更显得精神奕奕。茗雪全名佘茗雪,是个很稀少的姓。全村就她家独门独户。名字也很怪,茗为茶,不知怎么就与雪结合在一起,叫长了反而觉得独特好听。不知道何缘故,似乎很早的时候,或者上两代,茗雪的祖辈就搬迁到这里,却始终一脉单传。茗雪是我很最好的朋友,用时髦的话说就是闺蜜。因为独门独户受排斥孤立,在村里生活得小心翼翼。而我的父母没有这种概念,所以两家很是交好。我上高中的时候,茗雪已经退学了,小小脑袋里充满了要挣钱养家的观念,十条大道理也没能挽回。好在踏入学校的我很快有了另外的伙伴,几年时间一晃而过。

      

      茗雪工作的地方是一座五星级酒店。宏伟的设计和小城市独树一帜的高耸,一流的服务而名扬四方。酒店客流量大名誉好,最近承接国际业务。于是打出广告,专门招纳会英语的工作人员。于是一通电话之后,没经父母同意我便自作主张地让茗雪为我报了名。

      

      “夕颜,我在这里。”

      

      我招呼着,一边躲避过往川流不息的车辆,一边向茗雪靠近。天终究还是有些冷的,当我握住茗雪的手,茗雪凉的一下惊叫:“冷?还是紧张?”

      我不能不紧张,毕竟这是我人生“美其名曰”的第一次“应聘”。尽管平日里眺望过这幢大楼,想象着里面住了些什么人,但真正的走进它,还是第一次。

      茗雪拉我进自动门,进电梯,电梯开动一刻,我有些眩晕。茗雪提示我抬抬脚后跟,会好些。我依言照办,心里安静一点。“怕什么?大不了还回家种地。”我对自己说。

      

      走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老板正接电话。我偷眼打量一下,老板40多岁,微胖,方正脸膛,听茗雪说老板白手起家,很是敬业。从一家小饭馆,一直干到今天宏泰国际酒店。不容易。办公室很宽敞,一种电视上有过的画面同眼前辉煌装饰重叠在一起。宽大的写字台,电脑、键盘、电话整齐有序,舒适的沙发,相映着旁边碧绿的南方植物,生机盎然。一墙壁高阔的书橱,整整齐齐排列的着满满的书籍。那一刻我真想走过去,看看都是什么书。就算不能在这里工作,每日里能够看看书,写写东西也好啊!

      老板放下电话,看我一眼,眼光忽地一亮。惯例的问我一些常识问题。比方家在哪里?什么学历?以前有无工作经验?

      我有些怯懦,机械地回答了。

      老板怔一怔,忽然来一句:“ Well done ,you  should be confident 。”(我看好你,你要自信。)这是你应聘的前提。

      我一激灵,心里忽然一暖:“ Yes ,sir. I will have a good behavior. ”(是的,先生。我一定好好表现。)

      老板温和一笑:在这里工作,不光要用你的脑,还要用你的心。用脑会使你增加机遇,用心会使你打开世界。

      是他自己的创业经验吗?真谛来自生活,明哲洞达人生。我再次惊触,谨慎地应一声:“Thank you,.I will cherish this opportunity.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

      茗雪惊异的看着我和经理对话,满脸写满问号。英语对我而言,是鸭子吃烙铁,贴心的狂热;而对于她来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老板拿起笔,在纸上画画,随后递给茗雪。“带她去填张履历表,另外,去财务部和人事部也交一份。合适的话,先去吧台历练历练。让秀辇带她一下。”

      茗雪惊讶了,欢喜的成分似乎比我还重。对我懵懂的眼神,她挤挤眼。然后拉我就走。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仓促地对老板一鞠躬,转身跑出门外。心跳再次剧烈起来。“成功了?”我依然不能相信地问茗雪。

      “我就说,以我们夕颜条件,不会不成功。”

      我欢呼雀跃。一次次投递简历的无声无息,摧毁着我的自信。尽管是小小吧台,毕竟是我人生第一步。我要好好地走好它。

      

      秀辇是个三十多岁成熟的女人,漂亮而风韵,眼神干练而深邃。仿佛看你一眼,就能看到你心里去。我刚刚蓬勃的心情瞬间收敛一半。在这样严肃的大班带领下,是不能出半点纰漏的。

      “会电脑吗?”

      “会一点。”

      “什么是会一点?”

      “在学校里学过。但少上网,还不十分了解网络。”

      “哦,网络不急。当务之急是会操作。熟悉并掌握酒店管理流程。”

      我点点头。有些自惭形秽。为应试特意穿的我最好的一件衣服,在大堂经理威严周正的制服下,显得寒酸,青涩和滑稽。

      “给你一礼拜时间熟悉。其他的不懂即问。对了,温素素你帮帮她。新建的宾馆处事一大堆。我不能光顾着这边。要在这儿干,你必须尽快掌握起来。”

      杂七杂八,这些话一会对我,一会儿对吧台人员。我有些迷糊。

      茗雪悄悄拉我一下。我忙点点头。

      温素素是一个十分明艳的女孩,人似乎与名字较劲,反差强烈。她开始教我怎么登记,怎么上网查询。怎么与客人交谈。哪个房间住着什么贵重客人,那个房间需要特别登记一下。并严格地告诉我,入住的客人一律要身份登记,留好联系方式等等。茗雪也不能老陪着我,道一声素素多劳,回头去工作了。她管理着两层楼房间,也是分外马虎不得。温素素边说边示范,抹过口红的嘴唇温润动人,深深的眼影说不出是疲倦还是不疲倦。我看着她黑黑的眼睛,感觉哪里不对劲,想半天,似乎是带着美瞳,想一想,没好意思问。

      一下午的业务适应在快捷忙乱中度过,不时的有客人来入住,也不时的有电话打进来预定房间。晚上到茗雪租住的小屋挤一床唠嗑,感觉是那么地幸运,天方夜谭般地感慨着打工奇遇。

      

      第二天上午,茗雪下来,说大班给她电话,让带我去试衣服。酒店里竟然配着裁缝室。这让我十分纳罕。大班熟络的和裁缝师傅说着什么。师傅看我一眼,然后对身边一小伙子说个数字。小伙子走进里间。片刻捧出一套衣盒。秀辇对我点点头,“去试试吧。”

      我望着那套礼服,很是不解。他们穿的都是制服,为什么会给我礼服呢?莫不是我干的不好?但是门口迎宾小姐也没穿这颜色衣服啊?

      

      我忐忑着,走进试衣间。出来的时候,他们眼睛俱亮了。

      这是一件十分时尚又得体的礼服。纯正的橘红色加上细致的针功,褶边,华丽又不失典雅,浪漫又半含稳重,细细的腰线,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腰身,使我颀长的身材更加婀娜多姿。我不怀疑我的美貌,椭圆的脸加上细长的星目,及腰的长发,青春的脸庞常常被照相馆当做像模。为此母亲还同人家交涉,说挂照片可以,千万不能对人讲出具体详细信息。我明白母亲对我的保护,她是怕我受不良干扰。但是人毕竟要走进这个社会,学校里每次大型联欢,我都是必然的主持人。可惜那时没报特长课,不然满可以过把主持人或者影视秀。“唉,人得随命。”心里悄悄叹息。秀辇走上来,把一件白色皮草坎肩套我肩上,合拢,随后又拢起我的长发,盘上头顶,在发端似是不经意地留下那么几缕,随风飘逸。那一刻,我站在镜子前,几乎不认得我自己了。

      

      裁缝师傅连连赞叹,“真是人配衣服,相得益彰。老朽不负此衣了。”

      “师傅的手艺真是没的说。”茗雪不失时机的恭维着。

      “也不能这样说。主要是这位小姐人漂亮,气质好。先前两位女士就穿不出这般效果。”

      我懵懂着。忍不住多瞧镜子里一眼。

      “就这么定了。夕颜,下午你陪我去接待一位重要客商。对了,你英语对话到底怎样?老板说你英语不错,让我带你去。”

      我一下惶恐。“我……简单的对话吧,似乎深奥的还不行。”

      “那吃吃喝喝的总没问题吧?”

      茗雪一下笑了,“秀辇姐,你别吓她。她得过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呢。你不看她心高气傲的样,说要考外语学院的。”

      我满脸通红。职高的羞惭一下浮上心头。恼怒地瞪茗雪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皮痒痒了吗?”

      秀辇笑了,一改严肃面孔,竟然十分好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取这么个名字?秀辇,秀辇,分明是古代帝王帝后御用的宫车嘛。

      

      下午四点,我被领进秀辇办公室。这是一件小巧的办公室。玲珑的衣架,玲珑的沙发,玲珑的茶具。女人总是有女人的一面,似乎在这里,才能感受秀辇一个女人应有的温柔。窗台上的绿萝枝叶繁茂,青翠欲滴。我一下喜爱至极。“悬崖绝壁几千丈,绿萝袅袅不可攀。”一种凌然圣洁之气顿生。看着绿萝的绾俏精致,韵味十足。忽然又想起古诗之描写美女“增一分见长,减一分则短”之句。看来人生亦是如此,须恰到好处。秀辇给了我一个新奇的感受。我心里忽然发现,这是我渴望生活的一部分。我不求?叱咤风云?,惟有一片天,让我尽情发挥自己潜力,足够了。

      

      秀辇给我化妆。我明白这是礼仪需要。作为现代社交,尤其服务行业,礼仪是关键。良好的妆容,是对职业的尊重也是对客人的尊重。

      秀辇帮我化好妆,一边看。“行了。我不夸你,你也别骄傲。今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给我演好这场戏,就可以了。”秀辇说话办事当真雷厉风行,即便温柔,也是她独特的一面。

      坐进车里,我头还没晕过来。记忆里这是第三次坐轿车。一次是学校里外出搞外联。一次是去外校参加演讲。但都没有这次高级。轿车里铺设了厚厚的坐套,绒绒的,暖暖的,坐下去,有一种舒服欲眠的感觉。

      

      在飞机场,终于等来了秀辇口中的那位客商。让我疑惑地是,我满脑子以为是一位身材微胖,老成持重,甚至头顶头发稀疏的阔绰老板。当献上鲜花,听他自我介绍,我不禁再度惊讶:马来西亚驻华办事处地产公司卓明翰。我疑惑了。看情形他也就是三十出头吧。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竟这么大魄力,管理一家跨国公司。老板上去寒暄,秀辇一推我,我一下醒悟自己的职责。口齿清晰地及时翻译着老板的问候,以及对方回应的话语。

      对方看了我一眼,目光停留了三秒,或许不足三秒。我一愣,深怕自己翻译的不好,更加聚精会神的聆听他们彼此间的对话。一行人鱼贯而出,陆续钻入前来接机的轿车中,然后浩浩荡荡地开上高速路。

      

      欢迎宴会在酒店最高层的旋转大厅举行。尽管参加过无数次联欢场面。我还是被这里的宏鼎场面给震撼住了。作为一名翻译,我需要时时地陪伴左右。这让我踏出校门便入天宫般的经历,如同做梦一般。我知道自己肩负的任务,所以尽量保持不与人多说话,以免露出我卑怯寒酸的一面。

      很多人不认识我,以为我是外商带来的翻译,对我大加青睐和尊重。酒我是不能喝的。秀辇姐久经沙场,十分周到老练。一套即兴演讲博得满堂喝彩。外商十分感动。清俊的面孔更显得英气勃勃。

      

      (My grandpa was born here,this is my hometown.It's my grangpa's last wish to invest the construction of our hometown and it's also our family's best wishes.I hope our hometown will be more and more rich and beautiful。)

       “我的爷爷出生在这里,我的根在这里。回家乡投资建设,是我爷爷的遗愿,也是我们家族对家乡对故土的一点心意。我希望我们的家乡越来越富裕,越来越美丽。”

      

      翻译完这段话,我愣了一下。“华侨”二字,一下闪念我脑海。勿需多言,在当今改革开放社会经济阔步发展的今天。打开国门,吸引外资振兴企业,振兴民族经济,已然是一大可瞻双赢举措。生活仿佛在我面前“哗”地打开另一个世界,以前书本上电视上的东西在现实中真实展现,我不由得被吸引了。

      

      接下来的商谈是我不能接触的东西。我那点可怜的英语口才,用武之地到此结束。似乎政府里领导出席洽谈会议,酒店请了更职业的翻译。我回到大堂继续守候我的吧台,随即新房间的开通要登记造册,要网上宣传。我作为助手人员也忙了个不亦乐乎。私下里,悄悄聆听商谈的动向以及结果。

      

      第四天下午,就在我吧台忙碌的时候。一行人从楼上走下来。中间便是那位华裔客商。旁边很多人陪着,后面是拉着行李的工作人员。我不禁多看了一眼。他是那么地倜傥挺拔,气度不凡,在一大群陪送人员中,更显得卓尔不群。我想这样的人人只在电视中见过,大上海的周润发?还是黄晓明?或者香港的古天乐……总之是那个样子那个气派。 咳,不去想了,反正与自己无关。人家是天鹅,我是小鸭子。干嘛多费这个脑筋。

      人员走近了。他眼光不经意的扫了过来。我立马躲过目光。想表示出一个职业的微笑,却那么地不自然。是显露原型的慌张,还是顾影自怜的羞惭。说不清。那时刻,感到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他定了定,然后给身边一人快速说什么。那人脚步一滞,等大家走到前面。径直朝我走来。然后把一张名片放置吧台。“先生说:有事需要,可打这个电话同他联络。”

      我迷瞪着,“我有什么事?我会有什么事同他联系?”我不解地抬头看他。恰好他也转回头挥手告别,眼光似有似无的掠过我。然后一辆车接一辆车,开出了酒店前廊。

      把玩着哪张名片。茗雪调笑我,“我们的夕颜好事盈门,桃花近了。”我打茗雪,“胡说八道什么呢?八竿子打不着,哪归哪哦。人家在天上,我在地上。”我不知道命运从此会给我巨大的转机,大到我无可想象。酒店的这几日已经让我如同腾云驾雾,头晕目眩,我拿着那张名片,看着看着,睡着了。

      

      再度见到卓明翰时候,已然是秋日时光。因为华鼎商厦工程的竣工,又是重要的合资企业,市里隆重邀请他来参加剪彩仪式。宏泰酒店依然是当之无愧的接待场所。

      

      傅闽见我在酒店安定了工作,也来了劲,硬是让他当村支书的父亲打通关系,包揽了整个酒店饮用水业务。我明白他是不想我看不起他,也是想证明他能给我一份适宜生活,更直接地,是想看到我,不想我走得太远。他建立公司,大力打出广告,不时的纵横结合,扩大公司业务,成了名符其实的小老板。只是本性难改,文声文气,依然地焉不拉及。

      

      此时的我已然是吧台主力。当我看到给卓明翰预定房间,看到熟悉的名字时,心莫名其妙地跳了。

      

      秋日的阳光,衬上卓明翰一身白色合体的西装,是那样优雅倜傥。当他一出现在大门口,仿佛众星捧月,所有人的目光立时被他所吸引。他会是商人,我再次疑惑。这样的优雅只适合风流才子,哪里会适合骇风激浪的商场征战。莫不是天助神威,命主富贵?或者说财神爷上门,挡不住好运?

      我站在吧台一侧,静静地看他们走进大厅,走进电梯。至始至终他没有转头,也没有侧目。我望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心里忽然怅怅地,就算他侧目瞧我一下也好啊,可又一想,我算什么?不过是充当一下临时配角而已。配角也算不上,只不过是过客。

      

      夜晚十点,客人陆续进入睡眠。整个宾馆里很寂静。大厅里,静的如同无人世界,仿佛一根针的掉落也能惊起悠远回声。

      电话突然地响了。我一惊,迅捷地拿起电话,职业地问询。“您好!我是大堂服务员夕颜,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

      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Hi??I'm?John,?How are you? Xiyan”(你好,我是明翰,你好吗?夕颜。)

      我一下愣住。他……卓明翰?打电话给我?

      我依然不能清醒。“yes, I'm Xiyan, may I help you?(对,我是夕颜,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I'd like to hear your voice.(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不能忘记,上次那个送我鲜花说话盈盈袅袅的声音,还有那清丽脱俗的容貌。Can I talk with you ? (我想和你聊聊天)可以吗?“

      我的心一下跳起来。几乎不假思索,我想回答,我愿意。他对我是个多么大的神奇多么大的谜。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一下他的家族,他的身世,他的经商理念,他的一切一切。我的心飘飘然了,开水一样沸腾。

      另一部电话不合时宜地嘟嘟地响起来。

      我伸手去接,忽然想到自己的职业,我不过是一个小吧台员,有什么资格去和一位宏鼎巨商谈天说地?他心里想什么?贸贸然前去,他又会怎样看我?听过类似宾客招吧女丑闻。我一下清醒。

      “对不起,先生。我在工作。”

      “那么你什么时间有空?我请你喝茶。”

      “我……?”

      “呵呵,吓到了吗?那你好好工作吧,明天再说。”

      我放下电话,尤自云里雾里。

      

      第二天风平浪静。我心里却全神戒备,仿佛害怕那个电话打来,又莫名有所期盼。

      

      华鼎商厦开业典礼,声势浩大。可惜我不能前往观看。我的职业是吧台员。我的工作只是这方寸之间。快近中午,秀辇突然来电话。“夕颜,我让李师傅接你,你赶快过来。”

      “怎么了?”

      “别问,来了再详说。”

      来不及换衣服,我只能穿着工作服,给同班同事交代几句,走出酒店大门。李师傅的车等在那里。我上车,李师傅开动车子,飞一般冲向市里。

      商厦前人山人海,舞狮舞龙腰鼓正酣。李师傅按动喇叭,还是不能挤进去。秀辇挤出人群,“快下车,救场如救火。”

      “怎么了?秀辇姐。发生什么了?”

      “领队梁琼病了,急性肠胃炎。典礼模特展示以及剪裁人员不够,要你救救场。”

      “可是我?我没有受过专业培训啊?”梁琼可是专业模特。

      “别管那么多,你行的!别人哪里知道什么专业不专业,只看漂亮不漂亮。好看不好看。今天有业界领导,不能失场。只有靠你了。”

      马不停蹄的跑进试衣间。前台的模特已经开始走台了。秀辇拿出春上我穿过的那件礼裙。“你的出现在最后,压轴。你只需走两圈,走到前面,转身,再转身,然后停住不动,让媒体拍拍照就可以了。”

      

      我无可奈何,不能再拒绝,谁让我和秀辇成了好姐妹呢。即来自则安之。“梦想模特秀,我来也!”我心里呐喊一声。虽然不是我梦想舞台,全当潇洒走一回吧。

      

      音乐缓缓响起,灯光暗下去。秀辇推我一把。我款款走上T台。灯光随着我的步伐移动,渐次放亮。当我走进台前时,人群爆发出雷鸣般掌声。我转身,再转身。镁光灯齐齐闪来。我不知道是服装壮了我的雄心,还是我骨子里有那么一份渴望,一份淡定。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掌声雷动,我一下出名。梁琼的名字渐渐被我掩盖,“夕颜”,一个新鲜而亮丽的名字开始被人们口口相传。

      走到后台,再次回首悄然探望,我才看清,坐在前几排的人员里,赫然有老板,卓明翰、以及众多商界人士

      剪裁开始了,需要礼仪人员再次登上前台。我推搡着,还是给秀辇推上去。说巧不巧地,当诸位被邀请嘉宾走上来的时候,卓明翰就站在我的身旁。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不敢抬头,手有些微微发抖。他温和地不易觉察地一笑。剪裁时有意无意地碰触了我一下。

      我给留下了,坐在主桌上相陪,女孩的矜持和不善言辞的形态再一次让我自惭形秽。礼尚往来的酒和激情澎湃的劝酒词让我有些招架不住。琥珀色的红酒低旋,润泽而诱人。秀辇替我挡了一些。轮到和明翰碰杯时,他低低一句,“浅尝辄止。”我一下懂了他的意思,感激一笑。比起那些只知道灌酒的人,他真是修养又体贴。饭后还有一些歌舞安排,我不胜酒力,给秀辇说一声,告辞回宿舍了。

      茗雪看我颇有醉意的样子,哈哈大笑。

      “你这个坏蛋!”我挠着茗雪,大声叫嚷着快给我拿水喝,不然我要吐了。她吓得赶紧烧水,连口说“小祖宗,千万别吐,我可受不了那味道。”

      迷迷糊糊一夜,感觉自己进入云端里,这里一望无际,那里一望无际。很多人划船经过,傅闽,茗雪,还有旧日发小。有歌声在缭绕,明翰在远处招手。

      

      第二天上班,老板吩咐下来一个任务,让我随同考察。我是本地人员,对当地情况了解。“天,我知道个啥?不过既然老板提出了,就去吧。借机多学点东西。”

      上车才知道,是去考察几家停产的制衣厂。明翰不仅经营地产,在南洋还有针织服装。他想进一步投资,在当地建一家大型服装厂。一路前行,听他讲述服装生产史,现状以及前景。那一刻我惊奇发现,他的头脑是如此清晰,目光是如此精准,对未来是那么地有预见力。难怪,能够掌控那么大家族企业。我再次肃然起敬了。

      

      观看了三家,同两家敲定了洽谈意向。面对空旷的厂房,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一排排的机器设备,老兵一样矗立着,曾经几时,这里机器轰鸣,人声鼎沸,一箱箱的成品搬出去,一车车的原材料拉进来。金融危机,市场经济的不景气,导致企业停产,职工下岗,种种连锁反应严重地影响了社会的进步和人民生活的安定。改制创新,复活经济,势在必行。很多人听到外商来投资,准备复兴工厂,早早地挤在大门口,探听消息,寄希望早日复工,回到自己工作多年的家园。明翰提出设备要更新,设计也要革新,厂房要扩建,工人的技术水平要提高等等要求,然后说好日期,商谈进一步合作事项。

      

      中午饭后有些困,回宿舍睡一觉。今天没有班,打算下午回趟家。茗雪忽然回来了。

      “夕颜,有人找你。”

      “找我?”

      我走出宿舍,一下愣了。阳光下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披一身霞光,分明是卓明翰。他找到这里,“天啊!我的宿舍,我的床!”我头一下懵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窘迫,没有急着要进来的意思。依然用英语温和地讲话,邀请我去吃下午茶。我如获大赦,去吃吧,只要不进来就行。天知道我的衣服,我的胸罩,还有我的臭袜子,那该多么地不堪。

      

      没有去酒店茶室,我领他辗转进了一家小型茶楼。茶室里的设计玲珑精致。还是在同学聚会时我来过一次。明翰似乎对茶室很满意,拉上窗纱,一袭温柔光线席卷室内。服务生进来,他挥挥手。然后自己动手,洗茶,冲茶。他的动作是那样娴熟。我不由想到,他的家族,他的事业,还有他的生活习惯。都是我不可及也不能想像的空间。

      “你今天的出场再次让我惊艳。我想不到我还能再次领略你惊鸿一瞥的风采。”他的中文有点滑稽,发音不准。

      “惊鸿一瞥”,我心里一震,这词太美妙了,似乎用在我身上太过盛誉,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温婉一笑,本来就口笨舌拙,这下更不会说话了。

      茶泡好了,他斟上一盅,用茶器送到我面前。然后端起另一盅,低头闻闻,“嗯,不错,应是黄山极品。”

      “南洋人都很好饮茶吗?似乎比大陆对茶有兴致,有研究。”

      “是的,应该说茶是中国古老的文化传统,天赋灵犀,毓秀佳茗。茶号国饮,自神农尝百草,发现茶之妙用,历经唐,宋,明,蕃延至今,仍为人们喜爱。南洋很多地方有专门茶社,不外乎讲解茶道与做人精神。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思念,对祖国对故土的怀恋之情。有机会到南边转一转,你会发现很多不知道的东西。”

      “我想这辈子我是没有机会了。”

      “?”他抬眼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疑惑。

      “我不过小小吧台员。走不出方寸之间。人生理想,可望不可及。”

      “凭你的学识,才貌。你可以的,难道就没有想过更好的发展?”

      “我?”

      “我在你这个年龄,还是爷爷分公司一名小伙计。”

      “可是情况不同。你有优厚的背景,有世家底蕴。我,什么都没有。我知道自己的出身,我不能好高骛远。”

      “英雄不问出身。我爷爷时常这样教导我。也没有人能只依靠天分成功。上帝给予了天分,勤奋将天分变为天才。人生没有好高骛远,走出去,你才能看到更大的天。比如你今天的走台,你可以走上更大的舞台。我准备在这里投资一家大型服装厂,打出名牌,你能帮我吗?”“

      “我?!”

    “The first (第一),你参与设计;then (第二),你带领一只模特队。宣传品牌。对了,那个设计师是谁?”

      “设计师?那不过是酒店一个老裁缝师傅啊。”

      “No,  he is a senior artist , an excellent designer。(不,那是老艺术家。老设计师。)他敢于创新,打破传统风格与现代结合。中西合璧,是当前服装界一枝奇葩。在南洋,中式服装很受中老年人欢迎,不过对年轻人来说,未免太古板了,年轻人又崇尚新潮,很多人找不到即穿着舒适又靓丽大方的产品。所以服装需要改革,要靠拢国际,要吸纳其他国家服装潮流。我物色了很久。我只能告诉你,你是其中一个。你有潜质,只是没碰到合适机会。”

      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他眼光清澈地看着我。

      我有些眩迷。

      

      我知道,每人都有一个梦想,我的梦在云端,我渴望它实现。

      

      走出茶楼的时候,傅闽正指挥人员往茶楼里送水。看到我同卓明翰一起出来,呆住了。我一下紧张,脚底一滑。卓明翰及时扶住了我。“当心!”

      我转头去看傅闽。

      他脸色阴沉地调转了脸。

      我心里一下沉沉。

      

      晚上,一场暴风雨席卷我的天空。尽管都是熟人,茗雪还是惊呆了。傅闽狂暴地摔着东西,大声地质问那是谁?为什么同他幽会?

      “他只是酒店客商。”

      “呵呵,客商,你很不错,没有三天就混到和客商幽会开房。”

      “你?那只是茶室。”

      “茶室,茶室什么不能干?有席位,有榻榻米呢。”

      “没有!你别太过分。”

      “没有,你能给我证明你的清白吗?”

         我无言以对,心里的火一下被激起来。“你凭什么管我?我是你什么人?”

      “我凭什么管你?你问问茗雪,咱俩什么关系?村里那一个不知道咱俩关系。你是我未未婚妻。”

      “没有。亲还都没有定呢!”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茗雪唤来几个伙伴,连拉带拽地弄走了傅闽。

      我窝火至极,气急败坏地坐在床边。一盒折了大半年的纸鹤撕得七零八落。

      

      傅闽没有放弃他的怀疑。他开始明里暗里盯梢。有事无事地到大堂转转。我也生气,没有好脸色地不搭理他。似乎他看到我在吧台就放心。好在接下来的日子,明翰忙于事物,没有功夫闲下来。傅闽渐渐改变了方式,开始不停地送我东西。买了衣服买糖果,买了饰品买巧克力。有一天,非拉着我去看情侣戒指,让我挑任何喜欢的一款。我知道,他的矿泉水公司不过才刚刚起步,他做这一切,无非是怕失去我。我说不要,我们都还小,都还没想清楚。傅闽十分执拗。我一生气,跑回酒店。

      

      明翰再次邀请,我拒绝了。除了公事,我没有再出现在大众场合。他走的时候,天正下着小雨,无奈定好了机票,延误不得。碍于情面,我走出酒店送他。握别的瞬间,他低低说一声:“我会想你的!等我回来!”

      我一下呆住,心里狂跳不止。

      

      新年在不期然状态下悠忽而至。工作依然忙忙火火。对于明翰谈到的事情,我只做听听罢了,以我的能力,哪里是我能够做到的呢。于是我更精心地做好本职工作,细心帮酒店打理好外宾事宜。只是偶尔那么一个时刻,想想自己也不能这样干一辈子,总要有点出息,可是前途在哪?一片迷茫。为了便于联系,酒店发给员工每人一部品牌手机作为新年奖赏。手机在有钱人手里不算什么,但对我还是奢侈品。我微薄的工资,对它自是不敢奢望。我拿不定主意,把它送给谁,送给父亲还是母亲。家里有固定电话,似乎用不着。弟弟在学校,似乎不让用。茗雪说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关键时候最派的上用场。上次梁琼得急病,要不是手机方便叫救护车,就吓人了!(她的吓人是危险完了的意思)。我笑笑,算作同意她的提议。

      电脑里闪动着一个加友信息,我心里一惊。工作期间是不允许自己开QQ的。QQ里除了几个同学,也没别人,不过平时互相问候一下,稍作联系用。我想用QQ发发新年祝福,起码省了短信费用。看看四周无人,于是点开信息。

      

      “我是明翰,请加我。”一下跃入眼帘。

      “明翰,明翰……”一个我几乎忘记的名字。

      

      我犹豫着,还是点了同意。网络发达的今天,国外也能上中国网,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头像跳动起来,是好看的一丛白花,背景是一轮明月,相映成趣。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男人,却把花朵设置成头像。

      

      “我知道会是你!夕颜。你好吗?”

      我发一个“微笑”表情,满脑子疑惑。“为什么会知道是我?”

      “很少有人叫这个名字。夕颜是独特的。”

      我愕然。顺手打出:“夕颜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小花。而且很容易就消失。花语:易碎易逝的美好。”

      “NO,这花的花语是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颜,生命中永不丢失的温暖。你看这花多好看,白得多么圣洁,它还是植物月光花的别名。贴近我的明翰。”

      “呵呵……”我哑然失笑。也许中国文化对他来说,是那么地富有诗意。

       “夕颜若水,怅今望尽鼓浪屿。”我想再去大陆了。

       我知道这词,当初为夕颜二字遍查网络,只发现这一首词有夕颜二字。于是我想起词里面另一句。“文昌大道,雕栏画栋,绿意盎然卧古楼。”接着打上“那是你的家,你应该比在任何地方都舒适。”

      “殊不知,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种滋味有点折磨人。”

      我不敢点破他的意思,只是微笑默不作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一愣,这是《诗经》中的句子,我不知道他竟看些什么书,对他的古文化造诣,我当真要另眼相看了。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反复品味他的句子。

      “难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一下震惊,心底狂狷。这词句震撼力太强,仿佛重锤一下一下敲击心脏。我搜肠刮肚,却词溃穷乏。又觉得如此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读过。对于古诗词颇为喜欢的我,也惶恐自己的浅薄了。迅速打上百度,查询。(?这是《越人歌》中句子,《越人歌》是我国历史上现存的第一首译诗。这首诗接近《楚辞》,作品缠绵悱恻,情谊婉转。艺术水平很高,它和楚国的其它民间诗歌一起成为《楚辞》的艺术源头。直接表达了:山上有树木,而树上有树枝,(这人人都知道〉, 可是我这么喜欢你啊,你却不知。”)

      我的心忐忑着,心里潮浪翻涌。不知该如何回复。?

      忽然想起北宋诗人张先的《天仙子》。“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我用“落红应满径,”暗示他应该有女人。即便不如此,也应接触过很多女人,而不是我这种小地方女子。

      “乱花渐欲迷人眼”怎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如是万千,只怕“人生若只如初见。”可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莫名地,我也给卷进古诗词里。淡淡一份惆怅衍生。

      茫茫红尘,佳偶难寻。才有“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好了,你在上班,我不多打搅了,好好保重,等我归来。

      

      “归来,”他用了一个多么重的词。我有何德何能,让他归来,让他在我这里“栖息”……难道真的是“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我心忽地乱了,一夜不能入眠。窗外的风呼呼地吹,幽幽咽咽。我辗转反侧,害得茗雪一次次发问。当真体会那首“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的彷徨滋味。

      

      我不敢再登QQ,只偶尔上去看看留言。常常地,一大段文字发过来,除了新式服装模特展示,就是设计理念。还有一些网址,我打开了看,借以消除长夜值班寂寥。又听说,设备已经源源不断地海运过来。装设调试的师傅年后也将陆续到达。只等安装就绪,工人到位,就开工。

      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次看到他发来的信息。说不日就要到达。这一次,我比老板早期知道他来的消息。只是我不能说出去。我必须保持沉默。才能不让外人说三道四。有了上次傅闽的教训,我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尤其在这个最容易传播风花雪月的地方。私下里,仍忍不住和茗雪分享这份“触动”。茗雪意外地很上心,常常旁敲侧击的多打听一些。

      

      傅闽开始给我发信息,常常话里有话。我不搭理。明翰来的时候,傅闽也等在大厅里角落里。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到的消息,我想让他走,又怕他多心,只好随便他。好在大厅里人来人往。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人。明翰这次来依旧优雅倜傥。意外的是,走进大堂后径直走向吧台,将一精致礼盒送到我面前。

      “请笑纳。”他缠绵地笑。

      我一愣,本能的推辞。

      明翰笑笑,挥下手,转身同老板走近电梯。我看老板,老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我一转脸,看到傅闽的脸一刻间变成猪肝色,眼神仇视而凶狠。

     

      第二天,老板停止了我前台的工作,调我到办公室,一个新的职称“总经理助理”落到我头上。同时给我一个任务,就是不计辛劳的协助卓明翰,帮他打理一切事物。

      “老板,感谢您赏识,我怕我能力不够,协助不好卓总。”

      “你就不要推辞了。明翰是我生意上的伙伴,也是我的好兄弟。他看中的人一定不会错。你先跟着历练历练。有机会,我们决定送你去深造。你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该让你更加发挥特长,实在说,在吧台对你太屈才了。老板笑着,语气温和。”

      我不敢猜测老板话里面的真诚度。只是我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了。

      之后,我跟着明翰的工作组,早出晚归。他带我到处学习,参观。大到工厂很重要的会议,小到工厂细微事情的处理。一一向我讲解。第一批服装推向市场的时候,由我带领梁琼的模特队,在市里举办几场宣传会,引起轰动。

      只是偶尔回头,似乎会看到有某个影子,悄悄在暗处跟踪。茗雪说傅闽无心矿泉水公司,整天不知在干些什么?人影不见。用户开始牢骚,很多人退订。我打定主意,下次再看到跟踪,我一定让他现形。同时嘱咐茗雪多帮帮他,我实在忙,顾不到。

      

      五月,老板给我电话,说有一个去上海深造的机会,已经给我报名。

      我心里狂喜,能深造毕竟是好事。无论酒店管理,还是市场营销,我都不拒绝自己多增长一门知识。大上海的繁荣更是我梦里难求一睹的向往。

      

       “莫使青春蹉跎度,容我挥笔绘蓝图!”我小小的心脏蓬蓬勃勃,一如涨满的风帆。

     

      一路铁轮滚滚,却不觉累。落地那一刻,大上海的繁华厚重还是超出我想像,流连在外滩,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我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学点东西,有职高的设计功底,我学的得心应手。课程紧密又繁多,心里却踏实。惟不足的,上海话听不懂,又少伙伴,倍感寂寞想家。所以最初的日子,我只是静静地守在教室里,或者漫步在外滩。东方明珠高耸入云辉煌地展现眼前,黄浦江灯火迷离,仿佛一个梦幻世界。

      

      一日课后,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到眼前。那一刻,我有一刻的迷眩,觉得自己眼睛花了。定睛再看,不由心底狂涛。“卓明翰。他不是回马来西亚了吗?”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走过来,静静地张开双臂,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卷我入怀。

      他的胸膛那样宽阔,怀抱那样温暖,一路风尘的衣服上带着淡淡幽香,陌生的男子气息第一次强有力地灌入我的鼻息。我想挣脱,却无力。

      之后,他带我到百老汇,带我入深圳。传真办理了我的手续,带我进香港,拜访名家名师,在五彩斑斓里浏览服装世界,了解服装发展史,体会百家设计理念,营销策略。更宴请名师,为我指点。不知不觉地,我的设计突飞猛进,亲自试穿打出的几款服装反响良好。“卓尔”开始小有名气。为工作方便,明翰更把公司一套新公寓,作为我的栖身之所。我不能忘记茗雪,也让她搬过来住。但是不知何故,茗雪已没有往昔那般亲近,一种疏远感觉悄悄隐现在我们之间,有几次我试图同茗雪谈谈,她却有意回避。宏泰酒店包揽了“卓尔”所有客户应酬住宿。老板对我开始刮目相看。因为繁忙,同茗雪交集也不是很多。

      

      夏日里,一纸起诉书猝不及防地递到办公桌,说卓尔服装质量有问题,损害客户利益,要求巨额赔偿。我一下着慌。作为经理助理,我有必要请几位副总商议,联系客户,并告知卓明翰。客户发回了一车的服装。我一件件查看,莫名地,这些服装无一例外的发霉了,有的地方出现破损,斑点。像是浸了水。我看一下发货日期,是在半月前。再细看一下衣服料子,猛然发现这是一批颜色质量同卓尔极为接近的布料。我不能断定,于是去请教裁缝师傅,他已经被聘为公司顾问。老人家断然肯定,我们的货被人“抽转”了。但是客户一口咬定是卓尔发的货,有凭有据,不赔偿誓不罢休。几个副总也没有好主意。事情棘手至极。

      

      明翰来了,我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方法,查出了一家小型仿制厂。幕后主使者,竟然是傅闽买通其中一位副总。二人合伙打算弄坏卓尔名声。明翰开除了那位吃里扒外的副总。起诉与反起诉,最后的结果,傅闽要吃官司,指不定还要坐牢。

      我终是忍不住,为傅闽求情,独作主张地撤回了对傅闽的起诉。

      

      明翰十分震怒,十分不解。疑窦顿生地看着我。

      “夕颜,有什么难处吗?”

      “我……?”

      “你不说,我不问。我只希望,我信任的夕颜,是我看到的夕颜。商场征战,你死我活,姑息养奸,你懂吗?合作共事,全凭诚心。情感也一样,不可欺心。”

      

      明翰开始有意疏远我。一天一天过去了。茗雪也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同我联系。我沉默不语,只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可是明翰在,还有什么事情要我操心,更多时间,我就那么愣着,心里千头万绪,却又空空如也。

      梁琼意外地来看我。再也忍不住一份关怀,我哭诉了一切。梁琼大我几岁,美艳妖娆,姐妹长姐妹短的安稳一番,走了。长夜漫漫,再次淹没无声世界。

      

      早上上班,明翰走进,他有意无意,把一摞邮件放在我面前。转身走掉。

      我打开看,惊得目瞪口呆。

      同傅闽接触的每一段时光,定格的画面展现眼前。童年的,少年的,两小无猜的,还有青涩旖旎的……还有几封信,一些有根有据的故事。霎那间我明白,他对我有了看法,有了抵触,有了怀疑。

      “傅闽。”我心里苦叫一声。

       “卓尔”开诚布公的展示会上,梁琼意外地风姿曼妙地挽在明翰身边。我不知道自己云里梦里,爱还是不爱,那一刻,心一下子“嗖”地揪痛了。

      会议的末尾,主持人宣布,梁琼任公关部主任。同时我的一些事务,转交给她管理。我呆住了。一种被人卖了的感觉,突突升起。

      我不甘心这么束手待毙。我打起精神参加每个场合。不说话,只默默地坐在那里。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梁琼更得意了。走到哪笑到哪,话里有话。几次那么有意无意地腻歪在明翰身上,花枝乱颤。

      心痛触着,我默不作声。我告诉自己冷静,却忽然发现自己对明翰竟是彻头彻尾的在意。

      我给明翰发邮件,坦诚说明白以前的一切。包括所谓青梅竹马的故事;包括两家世交,关系;包括少年不懂爱情;包括现在“心事”。还有我的牵挂,我的困扰,我的“背叛”。我的卑怯…………诚心总也没有好主意。事情难缠是在半月前。再细看一下衣服料子。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他是那样地谈笑自若,不露一丝风声。我心里很不得他骂我几句,发泄一下怒火,他没有,毕竟他是涵养极深的人。

      

      我形销骨立,走在大街上。两旁林立的高楼,似乎挑战我长长的呼吸。城市快速的发展,已然踏响时代的号角。城市面貌,日新月异。创建卫生城市的兴起,将小城打扮的干净而秀雅。收入的增高,生活的改变,私家车的增多,昔日宽阔的街道,车辆已经稍显拥堵。城外环的路,更显宽敞美丽。漫步湖边,湖水碧波荡漾,晚风悠悠,从彼岸的方向吹来,荡起层层涟漪。霓虹灯闪烁,将魅力的夜晚送入星空。我不想回家,不想父母看到我的样子。风言风语,已经让他们不知如何面对。我也不想回宏泰,我怕同仁们异样的眼光。我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忽然发现竟没有自己的栖身之所。仿佛一棵飘萍,带着激流的旋转不能安定。心在那刻一酸,倔强的眼泪终究没有忍住,继而飞去随风。我该走了,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冷风飒飒,我孤独地想到辞职。

      

      报告打上去,明翰没有批复。这期间,梁琼出事了。

      

      合该作孽必自毙。梁琼毕竟是风月场上的人,没有耐性。见明翰那么不长不短着,挑明了要做助理要股份。明翰没答应,把申请书摔了出来。没有得到好处,梁琼不忿,转而起了幽怨,开始不干不净,扬言离开公司,站到卓尔的敌对立场。千不该万不该,同政要人员勾搭,意图给“卓尔”下套。事情刚有点起步,给好事者堵在宾馆里。双规的双规,受教的受教。我无意幸灾乐祸。我只想她别再对我落井下石就“阿弥陀佛”。

      

      生日那天,我不想回家,关了手机,独自一人窝在公寓里。没有鲜花,没有祝福,不由想起上海的那个生日,明翰为我定制的蛋糕,为我唱的生日歌,为我排除公务独守我身边的那个夜晚,那情不自禁的恩爱,缠绵悱恻的吻。我恋爱了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那么不可阻挡地走进我的心,走进我的灵魂深处。

      

      情感在明翰与傅闽之间纠结。我哭了。我不想伤害谁,我真的谁都不想伤害。如果我对谁造成了伤害,我真的是无意的。可是我又向谁说,谁能懂?

      

      门铃“叮咚”地响了。我没有去开。门铃执拗地响。我情绪低落,走到门边,打开门。门外悄无声息。转身欲关,门被止住了,一丛鲜花募地伸到眼前。鲜花后面,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英俊的脸,还有一盒制作精美的蛋糕。我没接鲜花,只是无声地蹲下哭泣。他丢下鲜花,一把抱起我,“对不起,夕颜,我不想让你为难,不想让你受委屈,可是我实在不忍看着你继续憔悴。我来看看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

      我索性伏他怀里放声嚎啕,直哭个酣畅淋漓。

      “我不追究了,这点小风波对我来说是小事。卓尔没受损失,相反更好的借机宣传。”

      “……”

      “夕颜,不用担忧了。哭鼻子的样子实在难看。你看你看,鼻涕都弄到俺袖子上了。”最后这句话他是学本地方言说的。我一下子被他逗笑了。

      他吻着我,吻着我的额头,吻着我滚落的眼泪,我的唇,我的心渐渐融化在无限温存里。

      

      茗雪来电话,祝我生日快乐!终还是姐妹,不能不顾念一点情分。我知道很多事情她参与其中。包括我的心思,包括我的行踪。那些照片,有一张只有她有。只是我不想点破她。我只想有一天,她站到我面前来,说清为什么。

      

      再去宏泰酒店,碰到茗雪。站在宏泰最高层旋转大厅。小城全貌一览无遗,远处的烟筒汩汩地冒着青烟。马路笔直如线,车辆川流不息。日光淡淡,薄雾青烟般地浮在城市上空,朦胧又清晰。

      “夕颜,你真的不爱傅闽吗?跟这个外商走,你不怕是个骗局?我不想听到对你的风言风语,我只想明白,你不爱傅闽,为什么不同他明说。”你爱明翰,为什么又模棱两可?

      “我想你是最懂我的。茗雪。所有这一切,都来的还不是时候。”

      “可是来了,就要面对。找到解决方法。”

      “我们一起长大的,我不想看着我们四分五裂。我想你也知道,我对傅闽,一直是妹妹对邻家哥哥那种感觉,可是明翰,实实在在走入我心里。我不是看他富贵,不是看他是华侨。我没那么势力,没那么浅薄。”

      “我懂你!感情勉强不来。人往高处走,你有思想有追求,也没错。但无形地,已经……。”

      “我一直在寻求,不要傅闽误解下去。但是,他……才导致后来越来越乱。但明翰那话对,做人不能欺心。”

      “无论怎样?都不要互相再伤害。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要伤害谁,我只想寻求两全解决方法。那照片……我想不通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错了,梁琼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傅闽心里受不了,情有可原。你们的事情,我该远离才对。可是鬼使神差……卷进去。无论怎样,我想我们都应该好好想想这个事情,想想未来,想想自己的路,想想自己要做什么人。”

      我一震,忽然明白是该好好解决一下这个事情的时候了。

         明翰重新起用我,年终一场全国服装大奖赛,我过关斩将,一路杀进决赛,当之无愧地夺取大赛桂冠。为卓氏服装在内地打开牌子。我一下成名,霎时间,各大报纸,宣传图片,雪花一样飞舞。走到哪里,都是夕颜夕颜的叫声。“卓尔不凡”四个字,也随着宣传单飞进千家万户。订单雪花一样飞来。我宣传的服装开始塞满大小商店。新加坡国际服装大赛,也像我伸出友好的橄榄枝。人们都知道,小城里出了个名模,即将走出国门,踏向世界。她把带有民族文化气息的服装,大力跻身到国际展览行列。

      

      新年开工,明翰升我为卓尔分公司副总。

      我不明白,悄悄问明翰,“干嘛这样为我?”

      “爱一个人,就要为她付出,助她实现理想。尤其你是个人才。这是先决条件。”

      “可是……。”

      “往事不提了,我们应该向前看。也许,历经风雨,我们才会看到真正的天空。我相信你已经有了决定。我愿意是天空,让你展翅飞翔。”

      我一下呐呐,扑进明翰怀里:“我只愿是只鸟儿,飞翔在你的天空。我离不开你给予的空气和阳光,还有爱和宽容。”

      

      明翰走后,新加坡国际大赛邀请函和国外为期一年留学通知书一起来到。捧着通知书,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

      我终于还是开口了。傅闽在听懂那一刻,二话没说,迅捷抽出一把小刀,对着我。我一惊,本能地后退。傅闽绝望地扫了我一眼,折转身,猛地朝自己手臂划了下去。我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鲜血“呲”地一下喷了出来。我大声疾呼,“快来人呐,快来人呐。”茗雪冲进来。一下愣了,“嗷”地跑出去,迟疑片刻,敏捷地掏出手机,大声叫救护车。

      

      那一夜,我们都没有合眼。傅闽脸色蜡黄,痛苦地忍耐着,痛也不出声。

      我想不通,如此一个怯懦的人,如此一个说话都不敢大声大气的人,为什么面对自己的生命,竟是如此的勇气。我托着头,头疼欲裂。茗雪幽怨地望着我。说不清埋怨还是同情。我纠结地闭上眼睛,心里乱成一团糟。

      我的罪孽更重了!母亲电话里哭,父亲电话里骂我。傅闽的家人话里有话。说我离开土地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羊粪蛋子上天痴心妄想的人。

      

      明翰越洋电话打来,我没有接。

      

      护照一天天到期。心里的纠结越来越重。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故人,一边是自己梦想的天空。我真的矛盾了。人一下子瘦了十多斤,本来苗条的身体更显单薄,往日合体的衣服现在穿起来都空空荡荡。

      傅闽拒绝为他治疗,一次次拔下针头,挫伤缝合的伤口。伤口严重感染了,第二次手术,医生狠狠地教训我们每一个人,大家脸上讪讪的,不知该如何与医生沟通。茗雪一日一日往医院里跑,比我还勤谨。我不敢问她想什么,我觉得对不住任何人。我只能静静地等待时间给我个答案。给我个救赎自己的理由。

      

      九月初七是傅闽的生日。一大早,我买了水果,赶去医院,我不能恨他,尽管他对我做过那么多阻拦,做过那么多背后的事,我明白他是好心,也是在乎我。如同我在乎明翰一个人一样。我到了医院,老远听到病房里有笑声,很奇怪。走近,发现茗雪已经定了蛋糕,正在那里为傅闽擦拭伤口,两人说说笑笑。傅闽心情似乎很好。陆陆续续,傅闽的家人来了,我的父母也来了,奇怪的是,茗雪的父母也来了。我不知道,一个生日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吗?还是想故意给我难堪。

      我心里忐忑着。

      

      茗雪点燃蜡烛,放在床支架上。傅闽挣扎着坐起。茗雪不知是故意还是自然,两人依偎一起。对着烛火双双开始许愿:

      “今天我正式向茗雪,傅闽求婚。愿我们恩爱相伴,白头到老。更愿我们的朋友家人都幸福开心。”

      

      那一刻,我有一地的恍惚,仿佛做了一个梦。“什么情况?他们?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闽脸转向我:“夕颜,你放心去吧。我知道你是天鹅。我不能把你圈在我的围栏里,你有你更广阔的天空。”

      “夕颜,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妹。”茗雪真切地说。

      

      我来不及思索,只觉眩晕的厉害。掐一掐掌心,有痛楚。泪水一波一波地在眼眶里打转。理解,感动,还有辛酸委屈齐齐涌来。我不能自制地伏在茗雪肩头大哭。

      

      “我们都错了,错在太在乎,太爱。怕伤害,所以给对方造成伤害。好在我们都没有错到不可救药,都懂得要为对方好。夕颜,好好珍惜你的前程吧。茗雪对我,更适合。我会好好经营矿泉水公司,好好经营人生。”

      “夕颜。”茗雪拍着我。“放心,固有的情谊不会变,只会更深。”

      

      我感动着,无欲泪先流。只把眼睛望向茗雪?

      

      茗雪似乎看懂我的心思,“没有疑惑,其时在很小时候,我就暗恋他,只是有你。谁让你比我美貌。我们都没有错,爱无罪。我也不委屈,我相信他会对我好。你放心去吧。”

      我知道她是在解脱我的罪恶感,故意这么说。我也忽然明白,在我视为草芥的东西,在她是个瑰宝。茗雪永远地那么脚踏实地,她不想有什么大舞台,她只想有个可依靠的丈夫,有个温饱适宜的家。我不在乎的东西,对她来说曾经梦寐以求。

      

      “呵呵。”家人们微笑着。一室的人都在错愕中惊醒。大家都相互道着恭喜。

      

      “是的,当我们不再追随错误的想法,也许就成全了最好的自己。”“我们每人都有一个梦,都做好它,才凝成共同而和谐的梦,才会让这片天空更美好。”不知何时,宏泰老板与明翰站在背后。

      ”我再次泪流满面:“无论我走到哪里,我会记住今天,记住我的家乡,我的亲人朋友。记住茗雪,记住傅闽。”

      明翰随我和父母回家,家里举行隆重的接待及送行仪式。携手漫步湖边,遥望隔岸灯火辉煌的城市,恍惚如梦。隔岸,有我美丽的理想,美丽的天空。我明白,只有走出去,才会更加开创最美人生。

      

      

      登上飞机的那天,天空万里无云,瓦蓝瓦蓝。明翰挽着我,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茗雪、傅闽一起来送我,挥动绑着绷带的手臂。我回头看看飞机,看看人群,再次眩晕。

      

      我能走好我的路吗?我问自己。

      

      飞机一阵轰鸣,穿破云层,冲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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