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张洪量发行《青春梦》专辑后,宣布暂别娱乐圈。在随后的近15年里,他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广岛之恋》等作品继续在经典的道路上发酵,而他则环游世界、结婚生子,成为一名出色的牙医,完成一部关于黄种人历史的《黄书》……做着这些表面上与音乐无关的事。上周,张洪量带着一首以古琴为主角、有两千字歌词的《神曲》重出江湖。“我再出来不是要跟别人竞争,不是求名利,也不是想比以前红,我就是想提供很少人提供的东西。”
一位 充满人文精神的牙医
北京晨报:15年前为什么突然选择离开乐坛?
张洪量:我在读医科之前,本来也想考音乐系,但我爸爸认为万般皆下苦、唯有医生高。我从小时候开始他就希望我当医生。最早是爸爸顶下一间诊所让我行医,他做了很多事情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但在《你知道我再等你吗》很红的时候,我一度把这些抛到脑后。他曾跟我说,“自从你把那间诊所卖掉后,我就再也没有高兴过。”随着我年纪渐渐大了,开始能够理解父亲的话。如果再不回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回报。于是我回到牙科诊所,每天朝九晚五,回家就跟爸爸报告今天看了什么病人时,他都面带微笑,以前我做歌手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笑过。台湾牙科医生里最高级的是专科医师,我就花了很多年时间去研究怎么成为专科医师。
北京晨报:这15年里,你也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更能理解当父亲的心情了?
张洪量:对,我小孩出生后,我特别感受到父母是怎么爱我的。孩子从出生到小学,这段时间很珍贵,因为全世界没有人比他们更需要你更爱你,就像我父母需要我一样。很庆幸我没有错过孩子们的成长过程。
北京晨报:从职业感受上来说,歌手和牙医有什么不同?
张洪量:当歌手比牙医简单得多。除了写词编曲,歌手还要靠缘分和运气,但牙医不能靠运气,靠的是硬功夫。我是外科,把骨头钻开对技术的要求很高,这件事情很有压力,因为很容易闹出人命。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文的医生,我会担心对不起病人。植牙的手术我做了很多,但再简单的病人我也会在手术前一天认真研究病例,会站在他的角度找到最好的方案,每次手术时都战战兢兢,我不怕人家对不起我,我怕我对不起人家。牙医是对我很好的锻炼,早期当歌手跟现在不一样,几乎可以躺着过日子,因为唱片很好卖,光是在台湾就能卖上百万张。旁边永远有人服侍你,不会绑鞋带也没关系。做牙医让我回到真实的人生,在台湾牙医是服务业,必须视病患如亲人,不然病人会跑掉。当然我也不是基于这个去服务别人,我觉得跟每个病人相遇都是缘分。
一首 呈现实验精神的神曲
北京晨报:《神曲》的歌词有两千字,音乐则是由古琴完成的,为什么创作这样一首歌?
张洪量:这首歌看起来很多字,但比我以前的歌更容易写,因为它像写日记一样,不用联想,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和故事写下来就可以了。我初中开始学吹梆笛、弹琵琶,后来研究民乐,古琴在现在流行歌曲里很少被使用。古人是以琴养性,古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这首歌本来想写成有古琴有演唱的,做了好几次尝试不成功,古琴是很固执的乐器,当不了别人的配角,那就倒过来,钢琴和我的声音来配合琴。
北京晨报:你有没有想过新作《神曲》的传唱度应该不会太高?
张洪量:我没有期待它有传唱度,但我搭配了两首适合传唱的歌,《永远的永远》不是一般流行歌曲的和弦,是比较美式的,一开始听可能不是很习惯,但很耐听,再过几年,你会觉得这首歌是专辑中最好听的歌。
北京晨报:想过再写一首比《广岛之恋》、《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更红的歌吗?
张洪量:我已经不在那个时期了,我如果再成功,不会再是那方面的。只能做出另外一首不同方式的东西。
北京晨报:在过去15年里有没有想回到乐坛,但又因为大环境变了,而放弃这个想法?
张洪量:今年1月1日那晚,我睡不着,躺在床上思考,我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而年纪又渐渐大了,现在不做,要什么时候再做。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出来会很艰苦,但这是我人生的意义。从一般人的角度上看,我跟20岁的年轻人去竞争一定很难。但我不会考虑这些,我知道20岁歌手做不出来我要做的事情。我也不是要比以前红,我是要在有生之年呈现出一些东西给年轻人参考,他们可能会在2050年成功,而我把这些基础的东西做好,让他们踩在我头上进军世界。
一个 从未改变的终极理想
北京晨报:在很红的那几年你也不是专心当一个歌手,你去环游世界,又转行去学电影,为什么?
张洪量:我想要过的就是中等生活。1989年我发《心爱妹妹的眼睛》专辑后,只上过7个节目做宣传。与这些相比,我更喜欢当背包客在路上走动,而不喜欢当Vip。1995年左右,我开始觉得做音乐很难突破,我想做的东西老板都不同意,比如民歌原生态与舞曲结合的东西,当然这些肯定不卖钱,那个时候我就有些意态阑珊了,就有了换一个媒体的想法,然后就来到纽约学电影,在那之前我在北影呆了一个月看陈凯歌拍《霸王别姬》,还在徐克的电影里当过副导演。以后我一定会拍自己的电影。
北京晨报:几个月前你发行了一本《黄书》,为什么会写这本书?
张洪量:1991年为了制作专辑我在纽约住了一年,第一次感受到白种人的优势,激发了我对于人种问题的好奇和思考。1992年我创作了一张歌咏黄种人命运的专辑《有种》,但一张专辑12首歌表达不了我心中所有的话,于是就萌生了写这本书的念头。《黄书》其实是“黄种人的书”的意思,我一直觉得“黄”这个字代表的中国文化光辉的颜色,这个字跟腥膻、色情扯在一起,都是最近一百年里才有的。我很努力想把这个字恢复到光明正大的一面,所以书中一开始就讲,黄没有不好的意思。
北京晨报:再次复出歌坛,你最终是要做什么?
张洪量:能写出红的经典的歌我也很高兴,但这不是我人生的目的。我再出来不是跟要别人竞争,也不是求名利,我就是想提供很少人提供的东西,把中国传统音乐的元素与西方音乐相结合。从一开始我做这一行的目的,就是将电子、实验性的东西与中国的原生态、民歌做结合。1993年我用了一个铜片的胡琴,接在电吉他上,出来也是很摇滚、杀伤力很高。我的终极理想是,在我的舞台上没有现代西方的乐器,只保留摇滚的精神,所有的乐器都被中国传统乐器所取代。我希望把亚洲的黄种人的音乐推向全世界,让西方都发自内心地喜欢,而不仅是猎奇。比如,有一天陕西的秦腔能活在哥伦比亚的日常生活中。我不是搞内销,是外销的。当然我可能不会是那个最后成功的人,比如我在《神曲》中把古琴和钢琴相结合,就是要看看是失败还是成功。失败的就拿掉、成功的就继承。
晨报记者 王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