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那遥远的回声——章仪来书法谈_文化泰安

倾听那遥远的回声

——章仪来书法谈

　　□葛复昌（作者系文艺学博士在读，中国书协会员）

　　前些日子，章仪来先生来电告予曰，他将于十一月中旬在神圣的泰山脚下举办个人书法临创展。这无疑是一件令人满怀期待、心旷神怡的事情。上一次与仪来先生见面、向他请教，还是在二〇一八年，而当我再一次看到他的作品，看到那扛鼎的线质、飞动的墨色、阔大的尺幅、那郁勃的底蕴，不禁拍案坐起，喃喃赞叹道：这些作品已然如此精彩！是的，短短三年过去，仪来先生的作品已如今天这般夺目。我一边欣赏他的佳作，脑海里一边浮现出李叔同早年用北碑所写下的“勇猛精进”那激荡人心的话语。

　　章仪来受教于津门大家龚望先生，又在中国人民大学书法高研班学师于朱培尔先生，故而他学书的眼界、视野、路径、取法是高远的、开阔的、正统的、乎上的。在浩瀚的书法海洋中，由于每个人的秉性、审美趋向的不同，找到最适合自己学书的渠道才是明智的选择。鉴于此，仪来先生的学书路径就给予我们很深的启发。

　　仪来先生学书主要取法汉代，所主攻的书体是隶书。从东汉以降的隶书发展历程看，“向汉碑学”无疑是隶书学习的“不二法门”，不仅唐代隶书的复兴与直接取法汉隶有着直接关系，且汉代之后的第二个隶书创作高峰——清人隶书，更是得益于对汉代隶书的深刻精研才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鉴于此，当代隶书的发展与进步离不开对汉代隶书的持续深耕。

　　而章仪来先生的眼界高标之处在于，他一方面钻研东汉碑刻，而更多的精力聚焦于西汉碑刻。笔者认为，“学西汉碑刻”是“向汉碑学”的应有之义。西汉刻石用笔与结字篆隶相融，“古质”意味浓厚，气息高古，气势雄姿恢宏，是我国古代隶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一环。西汉刻石在风格、字体、结构、用笔等各方面都能够给我们的隶书创作的精进带来启发、思考。在当下隶书创作遭遇瓶颈的现实境遇下，取法西汉刻石是提升隶书创作格调、由高原迈向高峰的必然之选。

　　西汉刻石的不少作品，结构上得益于秦代刻石与权量、诏版等，而在秦权量、诏版的字体中可见六国遗迹和隶书的书体因子，隶书、草书、行书等均在此间萌芽，故其字体更加自由、生动。也就是说，西汉刻石一方面承接先秦与秦代刻石之高古与雍容之气，笔画的运动力量上是较为一致，这显示出在风格与用笔上的嬗递性；而另一方面，西汉刻石雅正之余，又质朴、天真、雄肆、烂漫，这既与秦代刻石的精神不同，亦与东汉成熟隶书有所不同。

　　章仪来先生的作品，从线条的质感爆棚，结体高大雄伟，正是得益于对西汉刻石的学习临摹，充分吸收。例如，西汉隶书刻石充分运用了秦小篆“使转”之用笔，将婉转圆活的曲笔与劲健舒长的笔画完美结合，笔画由静趋动，由单纯而趋丰富，构成了韵律的交响，笔画布满了盎然的意趣；再通过线条长短不拘、字形大小交错的强烈对比与统一，塑造了其风格鲜明的雍容的造型与理性且浪漫的法度。

　　欣赏仪来先生的作品，我们可以感受那扑面而来的雅正气息。这恰恰是其取法高古的两汉尤其是西汉刻石书法所修来的“正果”。因为西汉刻石本身就传递了来自秦代及先秦的的雅正之风。从金文大篆，到秦国文字，再到秦代小篆，雅正的传统是一脉相承的；而在某种意义上，秦代石刻那种统一、严整、秩序、规矩、法度等美学因子，恰恰传递给了西汉刻石，故而虽然西汉刻石的线条肆恣雄强，而自身却满蕴含着冷静深沉、严肃理性的内在精神。其气质可以说是“质朴”，可以说是“直率”，但更精准的，则是雅正。所以，取法西汉刻石，不仅可以使得笔下充满雄姿的意味，更能去感知、去触摸、去倾听那种高贵的、雅正的情调。加之“石刻”作为一种物质形态其与生俱来的特殊的政治隐喻和文化功能，与西汉的字体一起，构筑了汉代的书法气象与汉代的书法精神，并成为后世不可逾越的、使人仰望的高峰。

　　鉴于此，我们认为，西汉刻石的美学意味是取之不尽的。它们是那样的严肃理性，又是那般的雄强浪漫，亦是那般的质朴直率。一方面，西汉刻石以其书风的正统化、幅面的宽博性、用笔的雄强与婉通将自身书法品位推上了“崇高”境界；另一方面，它们所蕴含的横生的趣味，又看上去是如此浪漫。我们从每个视角去审视它们，都能找出我们希望找到的美学特征，但我们始终很难获取它们全部的美感。它们让我们仰之弥高、望之弥坚，又让我们乐此不疲。这就是西汉刻石的魅力与“魔力”。

　　而在章仪来先生笔下，我们也慢慢地寻绎到了这些美感，我们也渐渐地体味到了那遥远的、来自西汉的崇高而又浪漫的、质朴的回声。

临西汉《王陵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