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郡县治,天下安。新常态下,经济下行压力增大,县域经济既要毫不动摇调结构,又要千方百计保增长。稳增长和调结构间,如何寻找新的平衡点?
肥城地处鲁中,全国百强县,一二三产比例7.6:52.9:39.5,其经济结构恰是山东的一个微观样本。2014年至今年一季度,肥城调结构和稳增长均颇有亮点。解析新常态下的肥城经济,就有了重要借鉴意义。
5月下旬,本报记者到肥城蹲点5天,探寻经济升级路径,现推出这篇报道,以期对各地有所启示。
□ 本报记者 王金龙 姜言明 娄和军
本报通讯员 李 军 宋 杰
肥城,桃花盛开的地方。
但“桃都”不是世外桃源。新常态下,市场持续低迷,经济寒意阵阵来袭。
寒意之中,肥城执政者心里有一笔账:
民生支出是刚性的:2013年,肥城民生支出达24亿元,增幅高于公共财政支出6个百分点；2014年,民生支出27.3亿元,又增长了15%。
钱从发展中来。肥城GDP虽已过700亿元,但经测算,如果增速达不到7%,财政收入将受影响,民生支出、百姓就业就会受牵连。
低迷的市场在那,下行的压力在那,环境资源约束在那。寒意之中,两难之间,肥城给出的答卷却让人眼前一亮:
2014年,肥城税收增长超过了16%；今年一季度,肥城税收总额和增幅皆位于泰安市各县市区前列。
转调和增长两不误,冷风之中花绽放,肥城底气何来?
旧与新的辩证
——“围绕我们的家底做文章”
经济动力衔接期,传统动力减弱和新增长点发育不足并存,这是各地遇到的难题。肥城处理好旧与新的关系:依托“家底”,壮大本土企业；围绕“家底”,产业招商专业招商,实现存量与增量的优化与转化
钢铁是过剩产能吧?国内钢企普遍亏损,一吨钢利润买不到一瓶矿泉水。而肥城石横特钢,今年前4个月利润增长了37%,每吨钢利润全国居首。水循环再利用设备前,工作人员纸杯接水,一饮而尽。在这里,废水废气废渣全都循环利用。
纺织是个老行业吧?传统纺织早供过于求。而在肥城泰鹏集团,他们的涤纶无纺布,一吨卖5万元,订货者排起了长队。集团监事会主席闫增涛说,这条薄薄的无纺布,铺在盐碱地里,水能过来盐碱过不来,打破了美国技术垄断。采访时,集团正上新线扩产。
传统产业不等于落后产业,关键在于能不能做到高端。肥城市委书记张成伟说,无论是抓转调还是稳增长,都离不开肥城既有产业和本土企业。这是我们几十年、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家底,是根基所在。所以,我们大张旗鼓改造提升传统工业,不遗余力壮大本土企业。肥城筛选100家代表性企业,策划100个重点技改项目,新上100个对传统工业改造提升具有示范带动作用的项目,挺进产业高端；实施骨干企业递进培植、千企升级和小巨人计划,本土企业新上项目,享受与招商引资一样的优惠。
企业向高端,科技是关键。“在县级市,企业吸引尖端人才不容易。”肥城科技局局长辛培祥说,肥城采取“统分结合”的大规模科研合作模式——与清华大学、山东大学等十多所大学合作或对接,科技局时时向企业征集技术难题,难题汇总后“打包”给高校,高校校内公示给各大院系专家。“我们与山东大学合作,一次就解决了600多个科技难题。”金塔机械生产酒精设备,有个转轴难题总解决不了。清华大学机械系一名教授了解后,认为可以解决,双方联系,直接合作。而今金塔机械,已成为全国最大的酒精设备生产制造基地,供给五粮液等酒企。
市经信局局长闫文明说,肥城90%以上的规模以上企业与科研院所建立了合作关系。去年,肥城新增规模以上企业140家。“百亿航母、十亿板块、亿元群体”的本土企业发展格局初成。
仅有存量优化不够,增量还需要做大。放大增量,离不开招商引资。“即便是美国、日本这些国家,依然招商引资。何况我们这些仍处于工业化中期的地方。”
然而,人口红利减少、土地成本增加、资源要素紧缩,优惠政策作用越来越小。新常态下,县一级如何招商引资?
肥城市经济合作局局长刘相伟说,有一件事,他印象深刻:肥城某乡镇想引入化工项目,刘相伟与一上市企业老总相熟。镇长就托刘相伟打个电话,邀请人家来看看。这位老总先问当地有哪些化工企业,局长一说,老总当场就回绝了:“化工注重产业链条发展,你这儿缺上下游企业,我就是来投了项目,也赚不了钱。”
见过大学专家帮你招商的模式么?在肥城高新区研发产业园,这个占地140亩的园区“一把手”不是政府官员,而是大学的专家。当地把园区托管给中国矿业大学国家科技园,他们来全面负责管理运营和项目人才引进,浙江大学、泛西北大学联盟等众多项目都引来了。我们只给他定目标,三年打造成国家级孵化器。”
“招商引资已进入产业招商或专业招商时代。各地土地、税收优惠相差不大,人家凭什么来你这?关键是看相关产业。”刘相伟说,肥城实行产业招商——梳理8大产业集群和优势产业链内的关键环节和短缺部位,绘制产业链招商图。今年策划包装产业招商项目46个,计划总投资96亿元,目前洽谈推进产业项目40个,计划总投资97.3亿元。
招商引资,以质取胜。去年以来,肥城引进投资过亿元项目就达106个,总投资近400亿元,其中,高端装备制造业、战略性新兴产业等占新项目的8成。
盘活存量调结构,用好增量稳增长,肥城换挡不失速,量增质更优。
快与慢的转化
——“越是困难当前,越要战略定力”
越是经济下行,越易手忙脚乱。新常态下保持战略定力,要明确哪些坚定不移,哪些锲而不舍
两个故事,令人难忘。一个是关于最古老的行业——农业,另一个是关于最新兴的行业——电子商务。
第一个故事,在肥城边院镇济河堂村。村支书王立军指着村口的石碑说,这里是中国有机蔬菜第一村。“21年前,我国第一个经认证的有机品牌,就从这块地里长出来的。”
老支书说,当年菜不打药,捉虫用灯,杂草人拔,人家亩产千斤,我们亩产几百斤。“开始几年不赚钱还赔钱,不少人说我们傻。21年了,我们就是凭着这股子傻劲,成了中国有机蔬菜第一村。”而今,当年十几亩地发展到了现在1700亩。凭着这股子傻劲,肥城成了有机蔬菜第一县,是全国有机蔬菜加工出口最多的县市。
第一个故事说的是“慢”,第二个故事则是“快”。
肥城电子商务协会会长李庆勇告诉记者,肥城电子商务的“快”超出了很多人想像。阿里巴巴最新发布电子商务发展指数,肥城跃居泰安第一。1-4月,电子商务交易20亿元,增长51%。“全市1月布局电子商务发展,市镇村一起抓,市里建运营中心,各镇建集聚区,村里设服务站,短短5个月,那感觉是铺天盖地。”
有些转调,快不得；有些转调,却等不得。而慢与快,也往往是互相转化的。农业多年的“慢”,现在也成了“快”的优势。
肥城市农业局局长傅强说,肥城去年以来引进建设农业龙头项目52个,投资14亿。农业作为投入大、见效慢的行业,引起这么多资本兴趣,的确不易。
这是为什么?距济河堂村几公里远的澳亚牧场可窥一斑。这是家山东省奶牛存栏数最多的牧场,新加坡澳亚集团投资约4亿兴建,占地1500亩,村民土地租金分红,还能在厂里打工。牧场负责人说,选择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良好的有机生态。“牧场地点选择至关重要。这儿每天产的鲜奶,被远在上海的厂家抢购。没有这儿良好的环境,我们的牛奶不可能被国内一线品牌用来订做高端奶。”
“转调坚定不移,说说容易做起来难。”边院镇党委书记桑逢智说,农业仅是农田水利,就需大量真金白银投入。“有些干部说,农业对财政贡献小,花太多力气干嘛?不是没人动摇过。但我们认准了路,就要咬牙坚持。”如今,除了现代牧场,联想集团还慕名而来,在这里建了有机肥料公司。
而今,除了工商资本的兴趣,电子商务也让农业更快了起来。李庆勇会长说,农产品是电子商务的重要领域。农产品越天然、越绿色,在这个电子商务时代会越被认可。在肥城,村民只要想开网店,到镇上就有电子商务中心送技术上门。免费给你开设网店,免费拍照片,免费给你店铺推介,村支书免费作代言人推广。
电子商务的发展,快中也有“慢”——电子商务时代,品牌是关键一环。肥城帮着村民做好品牌认证,“不厌其烦”地引导农民合作社注册品牌,用现代营销方式提升农业品牌。
没有老支书的“傻劲”,不会有有机蔬菜第一村；没有坚定不移转调的“傻劲”,也不会有工商资本云集,也不会有电子商务崛起。理智的“慢”,是为了更快。
新常态下,发挥市场决定性作用,绝不是不要政府的作用。政府要更好发挥作用,关键是如何自身“转调”
微笑曲线,是大家熟悉的经济名词:曲线左侧是研发,中间是制造,右边是营销。在肥城,记者听到另一个政府“微笑曲线”:左边是科研服务,中间是金融服务,右侧是电子商务。
科研服务,就是政府发挥协调作用,采取“统分结合”的科研合作模式；电商服务,就是政府发挥引导作用,设专项扶持资金,打造百个线上收入过千万示范企业。金融服务,是政府服务的关键一环。肥城市金融办主任赵恒军说:经济下行,融资困难,一家企业资金链断裂,就会因互担互保的担保圈,成批企业倒下。金融是个特殊领域,全靠市场,政府甩手不现实。肥城未雨绸缪,设立1亿专项过桥资金,出资1亿参建担保公司,建银行信贷联盟,成立企业互助联盟,鼓励企业上市融资。前4个月,贷款余额增了8.5亿。政府发挥好作用,企业银行多方共赢。
市委书记张成伟说,市场起决定性作用,政府不是当甩手掌柜。有效的市场和有为的政府缺一不可。关键在于政府也要“转调”。肥城市委副书记、市长常绪扩这样解释,要把过去更多干预微观经济,转调为更多服务——从重审批走向重监管,从重管理到重治理,从重权力到重责任。
为官者“转调”,首先要学习。你见过这样的党政考察团么?代表团外出考察,不搞大呼隆,而是分成8个小组,每组带着一个本地的突出问题,去全国找答案。考察后,开交流大会。每个小组用PPT提交报告,图文并茂,有的带着小视频。小组成员台上讲,全市领导干部台下听,随时发问,随时作答。市委书记张成伟说,电子商务发展许多好举措,就是小组专题考察江浙发达县市学来的。“新常态下遇到的问题,江浙等发达县市肯定先遇到过。他们的成功和失败,学来了就是我们的财富。”
政府转调,关键是要效率。肥城民营经济发展局局长孟庆国讲了这样一件事:去年9月11日下午,泰安民营经济发展大会结束不到10分钟,他接到了肥城市委书记的电话,要求局里马上选择几个民营经济强县,安排线路,第三天全市去学习。第二天,人员外出踩点,第三天,全市干部去学习。每考察完一地,当晚讨论总结。支持民营经济的意见是晚上常委会开会修改。肥城有个习惯,市委常委会必须晚上开,不占用白天时间。新常态下慢不得,贻误时机担不起,为官有为,立说立行。
政府转调,路还很长。
新常态,让一些官员不知所措,本领恐慌,有很大的不适应感。对年度科学发展考核进行调整,不仅看数量,更要看质量。许多指标分值调整很大,有些乡镇干部不乐意,有的跑到考核办提意见。
新常态,是一个试金石,试出了干部自身“转调”成效。去年,肥城有的乡镇经济指标逆势上扬,经济指标倍增,但也有4个镇经济指标下滑严重,有的乡镇近乎腰斩……
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如何适应和引领新常态,认识和实践才刚刚起步。
从这个角度而言,肥城桃花虽然迎寒盛开,但要硕果累累,还需经历更多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