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1月,“文学研究会”在北京中央公园来今雨轩成立,前排左四为王统照,左五为瞿菊农
泰戈尔(右三)访华时与徐志摩(右一)等合影
原标题：徐志摩、王统照陪“名哲”游山东
1920年9月,梁启超联合蔡元培、林长民、张元济等社会精英发起成立了讲学社,其宗旨是聘请国外著名学者来华讲学。讲学社曾邀请美国实验主义哲学家、教育家杜威,英国实证派逻辑大师、哲学家罗素,德国生机主义哲学家杜里舒,印度诗人、哲学家泰戈尔(史称四大名哲)来中国讲学,开西方哲学东渐先河。“四大名哲”都来过山东,并在济南举行多场演讲。瞿菊农(世英)、徐志摩、王统照等学界名人亦相偕而来,一起播撒文化的种子。
□魏敬群
徐志摩与瞿菊农、王统照结为挚友
1922年10月,徐志摩从欧洲留学归来,登岸上海,随后与刚刚相识的瞿菊农同赴北京。瞿菊农毕业于燕京大学,后获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曾任清华、北大、北师大等校教授。英国哲学家罗素访华讲学时,瞿菊农曾跟做翻译。他是瞿秋白的族叔,却小其一岁。叔侄曾一起与郑振铎等创办《新社会》旬刊,两人才思敏捷,写文章极快,时称“瞿家两才子”。瞿与徐在火车上,“沿途谈的是罗素,是高士华绥,是康桥,是志摩朗读康桥再会吧!是爱因斯坦,是梁任公、胡适之、泰戈尔”(瞿菊农《“去吧!”志摩》)。到北京之后,徐志摩先在瞿菊农的小屋里住了好几天,彼此从一见如故到结为挚友。
瞿菊农又介绍王统照认识了徐志摩。1919年,王统照在中国大学读书期间,创办《曙光》杂志时与瞿菊农相识,是无话不说的文友。瞿菊农曾为王统照的小说集《春雨之夜》作序。王统照与瞿菊农、郑振铎等在1921年1月于中央公园的来今雨轩发起成立了“文学研究会”。
瞿菊农介绍王、徐认识,也是在来今雨轩。1923年4月中旬,时在中国大学任教的王统照,与瞿菊农等七八个“文学研究会”的朋友在这里开会,会后照相时,“志摩从松荫下走来,一件青夹袍,一条细手杖,右肩上斜挂着一个小摄影盒子。菊农把他叫住想请他加入拍照,他笑了笑道‘Nonsense’,转身便向北面跑去。大家都笑了,觉得这人颇有意趣,不一会儿他已经转了一个圈子又回到我们谈话的那里。我与他方得第一次的交笑”(王统照《悼志摩》)。后来,徐志摩也加入了“文学研究会”。
三位学人陪同杜里舒博士爬泰山
1923年6月下旬,瞿菊农、徐志摩、王统照陪同德国著名生物学家、生机主义哲学家杜里舒夫妇到访华的最后一站济南讲学。杜里舒是莱比锡大学教授,“克隆创始人”,于1922年10月来中国讲学。在上海、杭州、南京、武汉、北京、天津等地,对杜氏学说研究颇深的瞿菊农一路充任翻译和记录,并与张君劢一起整理出版了《杜里舒讲演录》。
一行人在炎热中游览了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等名胜。晚上9时多,徐志摩兴致不减,一定要王统照领他去汇泉楼吃黄河鲤鱼。吃罢鲁菜名肴糖醋鱼,二人从江家池步行到了鹊华桥,乘小船夜游大明湖。讲学社的接待计划里,包括杜里舒在济南的演讲安排,只是没有查找到他在济南时具体演讲的情形。
6月27日,王统照、徐志摩、瞿菊农又陪杜里舒夫妇由济南去泰山。游完岱庙,他们在山下的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一行人分乘几顶山轿上山。走了一半,众人便一同跳下来,只穿着短衫在陡峻的盘山路上争跑。跑不多时,徐志摩便离开盘道,从峭壁上斜踏着大石攀爬前去。王统照和瞿菊农也追上去。别的人都喊他们下来,连走惯了山路的轿夫也喊没有路。没多久,瞿菊农先退下来,王统照也失去勇气回到盘道。徐志摩却不理睬众人的呼喊,从容转过一个险高的山尖,不见了踪影。及至众人乘轿子到达玉皇顶时,正巧看见徐志摩从那本是无路可走的山顶上转了过来。傍晚,众人披了棉衣在山顶静立眺望。王统照感觉,“在泰山绝顶上观日出是惊奇、闪烁、艳丽；日落呢,却是深沉、迷荡、静息与散澹”。他写过一首《日观峰上的夕照》,诗中句云:“是夕阳之幻光?是晚霞之返照?不能名状的绛、蔚、蓝……交射互耀。”
刮了一整夜大风,翌晨他们早起来到日观峰看日出。徐志摩感觉,高山顶上看日出,与平原或海上不同,具有一种别样的境界。先是云海,“宛似无量数厚毳长绒的绵羊,交颈接背的眠着”；继而,“玫瑰汁、葡萄浆、紫荆液、玛瑙精、霜枫叶——大量的染工,在层累的云底工作”；接着,“光明的神驹,在热奋地驰骋”；最后,“纯焰的圆颅,一探再探的跃出了地平,翻登了云背,临照在天空”。他不由欢呼:“这是东方之复活,这是光明的胜利……”徐志摩在《泰山日出》的结尾说:“我此时回忆泰山日出时的幻想,亦是我想望太(泰)戈尔来华的颂词。”
泰戈尔泉城演讲突遇风沙
泰戈尔访华缘起1923年早春。当时,泰戈尔的助手、英国人恩厚之受泰氏之托到了北京,找到讲学社成员瞿菊农和北大英国文学系教授徐志摩,说泰戈尔有来华的念头。瞿菊农、徐志摩都是泰戈尔的崇拜者,介绍、翻译过泰氏及其作品,闻听此讯喜欢得手舞足蹈,立即跑去与讲学社诸君商议,由讲学社发出“欢迎之电”。泰戈尔愉快地接受邀请,决定8月来华。
讲学社请徐志摩担任泰戈尔讲演的翻译,王统照为讲演录的编辑。王统照亦是泰戈尔的拥趸,写有专论《太(泰)戈尔的思想及其诗歌的表象》。“文学研究会”的成员大都喜欢泰戈尔的诗文,许多人还是泰氏的研究者,接待泰戈尔就成了“文学研究会”的一项重要工作。郑振铎主编的《小说月报》当年10月分两期出版了《太(泰)戈尔号(上)(下)》。
因为疾病与天冷之故,直到第二年4月12日,泰戈尔才乘坐轮船抵达上海。徐志摩和瞿菊农、王统照一起陪同泰戈尔游览了杭州西湖。一直陪伴泰氏左右并兼做翻译的王统照,4月19日在给北京《晨报》的信中说:“(瞿)菊农与弟数言,一人在彼(泰戈尔)面前,不但自觉渺小,且时时有恐怖之感,此语良然。即弟与语时,辄比对他人言,小心数倍,然彼之态度,恺恻慈祥,彼之待人和厚宽易,而弟辈所以有此感想者,实以其人格过于伟大,其精神过于崇高。”
4月22日早晨,泰戈尔在徐志摩、瞿菊农、王统照等陪同下从南京来到济南。泰戈尔分别在省立一中作《中印文化之交流》,在省立一师作《一个文学革命家的供状》,齐鲁大学作《东西方文化之比较》等演讲,王统照负责记录,徐志摩翻译。在省立一中的广场上演讲时,忽然刮起大风,尘沙飞扬,秩序大乱,演讲难以进行。这时,王统照登台维持秩序。这位昔日省立一中的才子对台下的众多学弟、学妹说:“泰戈尔是一个诗人,他的演说与一般政治家的演说不同,没有什么枯燥的教条,而是像美妙的音乐,悦耳动听。”这时,听众慢慢安静下来,演讲得以继续。泰戈尔喜欢济南,声称“很高兴集会在这个美丽的泉水喷涌歌唱的地方”。而徐志摩之翻译,也如吴咏的文章所说:“徐氏翻译太(泰)戈尔的英语演说,用了中国语汇中最美的修辞,以硖石官话出之,便是一首首的小诗,飞瀑流泉,淙淙可听。”文化名人的心灵泉源,就这样汇流进七十二泉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