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高密的红高粱及其它
□邓撰相
看到《红高粱》电视剧的火爆上映,不禁又想起那像火海一样恣意汪洋、生机勃发的高粱地,想起了与红高粱有关的种种趣闻。
高密市境处在胶莱凹陷之内,胶济铁路以北,从莫言书中写的高密东北乡西到仁和、康庄大牟家一带,多是涝洼地,土质为黑色且黏,俗称黑土,学名为砂礓黑土。此土渗透性差,加之这里地势低洼,遇水易涝,都称其为涝洼地。涝洼地上种别的作物,如谷子、黄豆、玉米什么的,往往长不好,有时涝得颗粒不收。只有高秆作物高粱,相比而言,适合种植。所以过去这里广种这种作物。据《高密县志》载,清末与民国时期,高密全县,高粱种植面积仅次于小麦、大豆、谷子,占17.33%。新中国建立后,随着水利改造与生活的提高,高粱种植面积逐渐减少。1971年推广种植原杂10号、14号杂交高粱,面积18.98万亩,占粮食播种面积的11%。鉴于高粱单宁酸高,人畜均不喜食,1974年停止种植。从此,高密大地上红高粱这道风景倏然消失。
我的故乡是大周阳村,在高密城南,离莫言的家乡三四十里。我村的西北坡是与他家乡一样的涝洼地。在我的记忆中,这里每年都种高粱。夏天一片绿,秋天一片红。
高粱,高密人管它叫蜀黍。这种作物,像我们高密人一样,泼辣,不娇贵,好种养。但种起来还是比较费力的。一般三月份播种,种上后要定苗(过去不密植,间距一般一尺左右)、查苗(看苗齐不齐)、补苗(缺苗的地方补栽上)、至少三次锄地除草。
锄高粱是个很苦的活儿,不只是挥锄除草要出力气,还因为高粱地里密不透风,让人挥汗如雨。再就是如刀片一样的高粱叶子磨擦着臂膀,被汗水一杀,又痒又痛,很不好受。最后一遍锄高粱时,高粱已经吐穗,下边的叶子有的已经变黄。这时,人们往往先将高粱下半部的叶子除去。这样,既可用其喂牛,又可增加高粱地的通风,让地里凉爽一点。然后,男人们将大裤衩子一脱,光着腚锄地。这样,既不受高粱叶子的磨擦,又凉爽。为了避免妇女们误入,他们往往在地头的高粱棵子上,将脱下的衣服用腰带绑上,作为标志。从地头路过的女人,一旦发现有此符号,就羞赧地低下头,加快步子,避免尴尬。也有人搞恶作剧,将他们的大裤衩子偷走,让他们一直躲在高粱地里,直到告饶答应了某些条件才将衣服还给他们。
秋天到了,满坡的高粱成熟了。站在河坝上放眼望去,原来一片绿海,如今变作一片火红,一望无际。这时候各家各户都忙着收获了。一般是男人一手将高粱抱在怀里,从根部砍下,怀里满了后,放在地下,女人就用刀子将高粱头割下推回家。
记得有一年遭了大水,一直不退,怕已熟的高粱发了芽,霉坏了,爸爸、叔叔就蹚着齐腰的水,推着笸箩,将高粱穗子,一个个割下,然后集中起来运回家。记得那次他们还捉了两条很大的鲢鱼,我们全家大吃了一顿。吃鱼的时候,我说,年年这样发大水就好了,爸爸听了后嗔怒地拍了我一巴掌,说:“可不能为了吃鱼,把庄稼坏了。若这雨早下了,或继续下下去,我们得吊起牙来。”吓得我吐了吐舌头,再不敢放声。
收获完高粱,人们将高粱秸捆好,从四面撑起来,垛成一个个秫秸丛。用这办法将高粱秸晒干,等忙过之后再来搬运。于是,满山遍野到处是一座座秫秸丛,成为高密大地上又一道独特的风景。这风景直到深秋要种麦子了才逐渐消失。
高高的秫秸丛里边的空间大约有两平方左右,像一间小屋。通风、遮阳、挡雨。人们干活累了,常来歇息；中午送饭在里边吃饭；下雨来这里避雨成为一种寻常现象。更有青年男女们在里边谈情说爱,引出了许多温情而浪漫的故事。听说村里不少青年男女在这里谈恋爱谈得热火朝天。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藏猫猫,跑进一个秫秸丛时,突然发现邻居小姑,正被一个我们不认识的男人抱着亲嘴。我们的突然闯进,把他们吓了一跳,猛地一下子分开。我们也先是愣了一阵子,然后羞涩地笑着跑了出来。他们慌忙追出来,递给我们一人一节甜甜的高粱秸(有的高粱秸像甘蔗一样甜,在这时已经很难找到了,所以很珍贵)让我们一定不要乱说。由于接受了他们的贿赂,我们还真的为他们保了密。为此,结婚时姑姑还没忘送给我们一把喜糖呢!秫秸丛里的故事很多,可惜莫言的生花妙笔,对此还未加以涉猎。
高粱浑身是宝。种子可食,可酿酒,生产高粱饴等食品；秸秆用来烧火做饭；盖屋更是不可缺少的建筑材料。其细秆,还可以用来做盖帘、篦子等炊具；高粱穗子除去粒子后,还可以做成各种笤帚……有一种高粱,穗子低垂,籽粒熟后发黏,较一般高粱好吃,叫黏高粱,只是产量较低。人们种的目的是用它的秸秆编席。这种黏高粱,秸秆分红白两种,都细而高,有韧性。收了后,人们将它放在地窖里悉心保护好,冬闲时,将它劈成韭菜叶宽,将瓤刮去,做成席面。然后用灵巧的双手,将红白两色的席面,编织出一领领带有美丽图案的花席。这种花席又是高密的特产。过去在高密农家,炕上无不铺着这种漂亮的花席。结婚、过年,花席更是必添的一件重要东西。所以,赶年集时,你会看到,一路上会有许多人挑着一卷卷花席到集上卖。各集上还专门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席市呢,买席卖席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成为集市上一道别样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