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先生书法绘画作品展已闭幕数日,在同仁们津津乐道地回味展品的同时,我想谈一谈梁先生的书外功夫。
记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著名古文字学家陈邦怀先生曾为梁先生书一诗作:“论书听诵涪翁句,旷世知音喜可知。难得多才复多艺,老来只觉识君迟。”当时年已近九十的邦怀先生惊讶比自己小四十岁的梁修先生的学问竟如此之好,作为一位编辑,其学术造诣是令人叹服的。梁先生曾经在山东大学受过章黄学派传人石臞先生的直接教诲,梁修先生对肇始于汉代、兴盛于清代的《说文》之学,以及音韵训诂、版本目录之学都有很深的造诣,对传统的“小学”极为谙熟。他为学的路数正是从小学入手,博通经、史,遂心应手无拘。
梁先生的学术思想及成就,都化归于他所编辑的每一本书中了,但是有两件事我们是不应忘记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梁先生曾经点校过一本俞曲园的《右台仙馆笔记》。众所周知,俞樾是晚清重要的学者,章太炎的老师,所作“笔记”搜罗史料甚广,包含有中国学术史和文学史的珍贵资料。《右台仙馆笔记》共16卷,收轶闻异事六百余篇,体例仿效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故内容亦不外鬼神作祟显灵等“怪怪奇奇之事”。俞樾喜多考证之笔,广征博引,必以古事为准绳,里面的史事旧闻、典章制度更是渊深意广。梁先生承揽此书点校之大任,足见其学术造诣之深,且经学、小学之功力即在此有所明显的显现。上海古籍出版社也曾出版过这本书的点校本,比梁本晚出版3个月,后来我拿到两书做了比较,从校勘学、释义学的角度上看,梁先生的点校更为精审独到,所点读标点也更为合理,观点令人信服。
第二件事是梁先生于八十年代中期,将不为世人所知的《曲石精庐藏唐墓志》编辑出版,且将此书向全国进行推介,厥功甚伟,此嘉惠学林之事足令人对梁先生敬仰。
李根源先生,云南腾冲人,云南讲武堂创始人,曾任黎元洪政府总理,与章太炎关系密切。1932年初,应国民政府搬迁,得见北邙出土志石甚多,遂以2000银洋购得唐志93方,委托时任军政部次长的云南人杨杰,租赁车皮一节,运抵其苏州寓所。继而考诸史籍,历时两月余,编纂出史料价值颇大的《曲石唐志目》,并于目录前附以说明:“近岁魏唐志石出土,收藏之多,以开封图书馆、洛阳保(存)古阁、三原于右任、新安张钫为最著。然皆在北方,而过江者寥寥······,余游洛下,周历北邙,获唐志九十三石,载之过江藏于苏州敝庐,编成目略,备世之同好观览焉。”后1937年抗战爆发,日军抵近姑苏,李根源先生唯恐藏志沦于敌寇,藉门前码头之便,于深夜用船将藏石运到小王山,沉于山麓关帝庙前水池中,得以保存下来。
曲石精庐所藏唐志,见诸史书者如黑齿常芝父子、孙处约妻卢氏、段承宗、苗素、李二十四娘等人墓志,志文所述,可证史册,可补缺漏。其中最有名者为唐代诗人《登鹳雀楼》作者王之涣墓志。
这本《墓志》的出版不仅为唐史的研究提供了新材料,也为唐文学开辟出了新路。梁修先生为此书责任编辑,并在《全国古籍整理情况简报》上予以推介。该书比周绍良先生所编《唐代墓志汇编》早出7年。
最后,我再附带谈一谈梁修先生诗词艺术,我曾悉心留意过一些梁先生各个时期的诗词作品,如六十年代的五言《深秋步月怀人》、八十年代的七言《初至养马岛》《泉城三咏》《大明湖》《千佛山》《明湖早春》《山东诗词学会成立》等诗篇,会心揣摩吟哦先生不同时期、不同格律之下的诗笺佳制,我不禁惊叹梁先生的诗词韵律功夫之深、在用韵上的严谨、用字上的精巧,用典恰到好处且不滥用,诗意出于本心,情感发于自然,正如他诗中所写“泛月乘舟湖上去,千金一醉任徜徉。”的一派心境,自此我们尤为领略梁先生笔底生花的为诗技法真谛之所在。其诗“风细古亭人漫渡,日融崇阁燕初来。芙蕖六月最摇曳,歌棹喧嗔不费猜。”清新勃郁盎,沉稳扎实,读者似乎已融入画中,犹似画中游一般。
陆放翁在他的《示子遹》中曾写道“功夫在诗外”,我想我用“功夫在书外”这句话放在梁先生身上是合情合理的。我们在领略梁先生书画艺术之时,同样应该了解其学术风貌,先生的“以学养艺”是时下多么珍贵的学术品质!
作者:孟鸿声 山东省书法家协会驻会副主席